丹青引 ——记书画家陈丁佛

2015-01-03 来源:陈丁佛 浏览:7506 次

丹青引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记书画家陈丁佛

                     乔延凤

   在安徽的书画界中,有一位艺术造诣的根底深厚、不事张扬的人,他叫陈丁佛,本名陈廷福。

  我是在他合肥市太湖中路万振逍遥苑家中的客厅,与他见面的。

  他个头不高,身体略胖,行动却敏捷,人非常质朴、随和。

  他带我走进他的画室,画桌上铺着他正在创作的作品:牡丹花,那花儿虽只有寥寥几笔,质感却很强,枝叶、花瓣都充满生意。

  他的许多作品,是应约而作的。朋友们和慕他之名的人,向他要画,他就为他们精心绘制。

  我眼前画册上这一幅题名为《沧桑》的水墨画,是他的潜心之作:一株盘曲的古松,苍劲朴实,虬枝铁叶,令人过目不忘;一种岁月的沧桑感,油然而生。

  这是陈丁佛乙亥年初秋,途经山东曲阜时在孔府所见之作。

  他这样一位根底深厚的书画家,长期地甘于寂寞,淡薄名利,在当今这个多少有点显得浮躁的现实中,实为稀少。


         艰难的生活之路

 

  他于1944年出生在安徽肥西县义城的大陈村。

  那是巢湖之滨的一个村庄,小时候,他最快乐的事,就是到巢湖边上去玩了。

  望着无边无际的巢湖水、湖中隐约可见的姥山,和湖面上飘动着的点点白帆,他的心儿便也像云一样,轻快地飞翔起来。

  他小学就在义城的农村小学读,1958年小学毕业,他考取了合肥市三中。

  当时,一个农村的孩子,能考进城市里的中学,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,十几个人中才能考取一个。

  可是,不久厄运就降临到他身上。

  1959年,先是他的父亲不幸去世,接着,他的母亲也离开了人世,他成了一名孤儿。

  他兄弟四个,现在,两个哥哥都已先后去世了,只剩下一个弟弟。这个弟弟,因为父母去世时年龄还小,生活无着,只好被人带走,领养去了,后来,一直到1968年才在山东找到。

  父母去世的时候,他正在合肥市三中读初中。

  失去了经济来源,连饭都没有吃的。他只能经常跑到双岗去,帮人家推车子,推上了岗子,给2分钱。有时为了推车,他不能来上课,就是来了,也常常迟到。一次,见他又迟到了,他的班主任胡志琼老师,就当着同学们的面,批评他说:“你家庭这样困难,学校对你这么好,你还经常迟到、不来。”个别知情的同学对老师说,他没有饭吃,经常去推车。老师当时就流下泪来。反映到学校,家里一人没有,学校一分钱学杂费不收,但总还要吃饭呀,就介绍他到五金厂当学徒。

  第一天到工厂,厂长对他讲:“就住集体宿舍吧!”他连一件棉衣也没有,见他不睡觉,一个老师傅问:“你被子呢?”他说:“没有。”那个领他去宿舍的厂里的干事对大家说:“你们哪个带他睡一晚吧!”其中一个叫任锡宁的青工不嫌他脏,带他睡了一晚,他一辈子都没有忘记他的名字。

  第二天,干事向厂里一汇报,厂里为他买了被子、棉衣。

  他的工作是跟叶师傅刻模子。

  叶师傅是桐城人,他虽然只是个工人师傅,却是桐城派文人的后代,有着丰富的文史知识,这对陈廷福的影响很大,他觉得自己也应当像自己的师傅一样,有学识、有知识。

  这个五金厂的主要业务之一,就是为合肥市的大中小学校,制作校徽。制作校徽,工艺也很讲究,上面要写字、刻字。厂领导对他这个孤儿十分关心,见他为人忠厚老实,决定派他到市文化宫去学习书法。

  五金厂的厂长叫韩玉龙。一次到宿舍来,见到陈廷福趴在箱子上练习写字,厂长就对他说:“明天你到医务室去,自己搬一张那里的桌子过来。”有了桌子,还给他配了一把靠背椅。厂长又向办公室打招呼:“废报纸以后不卖了,留给小陈练习写字。”

  他从此一心刻苦练字,他练字所用过的废旧报纸,堆起来足足有整整一间房子。


       
两位恩师

 

  在文化宫教书法的,是著名书法家葛介屏。

  葛介屏先生十分看中为人老实厚道的陈廷福,陈廷福勤奋好学,每次都按时来、认真学,进步很快,当得知陈廷福的身世后,葛介屏为了加倍对他培养,后来就又专门写了一封信,给自己的朋友、著名画家孔小瑜,他叫陈廷福拿着这封亲笔信,去找先生学习画画。

  孔小瑜是海上画派的知名画家,以画花鸟画见长,又善画博古、山水人物。尤其是他的花鸟画,已臻出神入化的地步。

  有这样两位老师教诲,陈廷福在书法和绘画艺术上,有了长足的进步。

  当今的书画界,像陈廷福这样,在书法和绘画上都有深厚基础的,并不多,陈廷福在这两方面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训练。

  说到葛介屏和孔小瑜两位艺术家对自己的教诲,陈廷福怀有深厚的感情,他向我谈了师生之间不少难以忘怀的往事:

  葛介屏多次对陈廷福说,学习书法没有捷径,常言道:“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”,学书法要经历“百日之寒”,比起学别的来,要下百倍的功夫,而且,一定要在临帖上苦下功夫。为了让陈廷福在基础上进行刻苦训练,他给他介绍了各种书法帖子。

  另外,他还告诉他,平常还一定要多读书,用这样的方法,日积月累,来丰富自己的知识。

  葛介屏一生不图名,不图利,不钻营。

  合肥这地方比较背,知道葛介屏在书法上真正价值的人并不多。葛介屏去世以后,后人为他办了一个书画览,参观者们看到了葛介屏书法创作的全貌,才明白了他在我国当代书法界应有的地位。

  现在,安徽有关部门已经拟定了方案,要为邓石如和葛介屏两位安徽杰出的书法家,建立陈列馆,将他们的书法艺术永久地保存下去。

  孔小瑜是孔子的72世孙,他虽然没有进过学门,但知识渊博,你讲什么,他都晓得。他是曾希圣在安徽省主持工作时,为发展安徽省的文艺事业,专门从上海请过来的画家。

  孔小瑜对陈廷福的教育,十分重视基本功的训练。

  孔小瑜常常带着他到外面去写生。

  逍遥津有个牡丹园,他带着他去看牡丹,经过比较,他让他明白牡丹花是个什么样子。在实际观察中,弄明白什么叫单瓣花、什么叫复瓣花;什么叫互生叶、什么是对生叶?他要求自己的学生,作画的时候,画什么就是什么,千万不能出错。

  他带他到虎山看老虎,告诉他,老虎不管大小,尾巴上的黑杠都是十三道。

  在鸟类馆里,他向他说,八哥跟一切鸟都不一样,它抓树枝,一个爪子在前,一个爪子在后。

  他带他到环城公园,看各种各样的树。看各种树长的什么叶子,开的什么花,花什么时候开,这些都不能搞错。玉兰先开花,后长叶;有的花,如桃花,先长叶,后开花。观察好这些,作画的时候,就有用了。牡丹对生叶,画成互生就错了;它与芍药不一样,芍药草本,牡丹木本;牡丹的老枝一年才长一寸。这两种花,其实花型都一样,看上去,牡丹花与芍药花一模一样,很难分别。

  两位老艺术家的教诲,都深深记在了年少陈廷福的心里。

  现在,两位老人虽然都已经去世了,但他们的教诲,仍然深刻地影响着他的艺术创作、艺术追求

  孔老是1984年,84岁时去世的,活到今年,就是110岁了。

  陈廷福说到这些,特地走进画室,打开锁着的抽屉,把自己珍藏的葛老、孔老送给他的书法、绘画作品取出来给我看

  孔小瑜的小写意画法,讲究结构准确,用笔、形体统一。他画的牡丹一枝一叶都活灵活现。我看了孔小瑜画册上的《风中牡丹》,那枝、那叶、那花瓣、那花蕊、那无形吹着的风,全画活了。

  葛介屏不但书法精湛,而且绘画也十分高妙,他的花鸟、人物,都极传神,真是大家手笔!

  我看了两位大家的作品,知道什么叫“炉火纯青”了。

  比照着两位艺术大师的作品,我看到了陈廷福书法、绘画作品与他们之间的渊源关系,两位老师的艺术风格、艺术手法,在陈廷福的作品中,都得到了很好的延续和继承。

  特别是陈廷福的字,和葛介屏的字,笔画、风格都十分相一致,能够看出葛老对他的深刻影响;而陈廷福的牡丹画,则深得孔小瑜的真传。

 

       亲如一家人

   葛介屏先生教陈廷福时,把这位孤儿视为自己的儿女一样对待,陈廷福和他们一家相处,十分亲密。虽然老师已经去世了,他老师的家人,一直都相互关照着。直到今天。葛介屏的两个儿子葛茂柱、葛茂桐,对他都是用哥哥相称。

  而孔小瑜先生同样把陈廷福当成了自己的孩子,孔小瑜的儿女很多,老大已经去世了,孔仲起是孔小瑜的二儿子,现在杭州的中国美院当教授。1975年,当时还叫浙江美院,招收学生的时候,孔仲起就把陈廷福作为安徽省的三名招收对象之一,列入了名单中。

  后来,也是觉得许多艺术家都是没有进过校门的,孔小瑜也觉得画中国画,进不进学校不怎么样,当时也并不重视学历,就错过了这次去学习深造的机会。

  再后来,20089月,《陈廷福书画集》要出版,孔仲起知道后,还专门为这部集子写了序言。

 

       不懈的艺术追求

  1979年,陈廷福在合肥市创办了“十竹斋”,他是“十竹斋”的经理。

  “十竹斋”和北京的“荣宝斋”一样,都是书画界知名的交易之所。这一办就是二、三十年,陈廷福就是从“十竹斋”经理的位子上退下来的。他为安徽省的书画艺术的发展,作出了重要的贡献。

  他在书画艺术上,有自己的师承,也有自己的追求和创新。

  他画的画,手法上擅长小写意,至今,他还是以花卉博古题材居多。

  我有时想,现在博古一类的题材,在别处已不多见了,他还在坚持,这是对传统的一种执着吧,也是他的一种长处和优势。

  他画的牡丹极为传神。他画的青铜器,鼎、炉、瓶等,古朴而厚重。

  他画的牡丹,在继承孔老的基础之上,又有自己新的变化。他的画法,在使用中锋的基础上,又用侧锋画,干枯笔墨,全部都用上了。

  孔老画的,是正统的文人的画。

  陈廷福就是在这个基础之上“创新”的,融入了自己的理解、新意,所以他的新,是一种厚积薄发的新。

  陈廷福还告诉我,有一次,他去孔小瑜家,见有个和孔老长得很像的人正与孔老说话。

  他心想,难道孔老还有个弟弟吗?师母告诉他:“你不知道,他就是大画家王学焘呀。”王学焘在北京,所以知名度很高,但他觉得其实孔小瑜的画,一点不在自己之下。

  那次,王学焘对孔小瑜说:“老哥,画牡丹,我白粉使用不好,你怎么会用得这么好呢?”

  孔小瑜使用白粉画牡丹,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,他画的牡丹,色泽、质感都与众不同,这和他使用白粉是有关系的。

  后来,有一次,孔小瑜拿出一本花卉画册,语重心长地对陈说:“这部画册你拿去,采用白描、双钩,要临摹它十遍!”

  陈廷福说,后来他没有能临摹到十遍,只临摹了两遍。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师的期望。这也成了他自己觉得一生对不起老师的地方。

  谈到当前中国画坛的状况,陈廷福有些忧虑。

  他说:“我总感到现在的青年人敢搞,不从艺术的基础做起。中国书法、中国画,都要根底扎实,中国画还离不开传统。现在有些人,根底不扎实,学投机取巧,搞变形,以迎合新奇口味,其实,这是令人担忧的。”

  他对这些现象,显然已经深刻考虑过了。他的忧虑绝不是他一个人的,而是代表了许多艺术家的声音。